石挥在电影《我这一辈子》中扮演无名巡警“我”。
在电影《宋景诗》中,石挥饰演僧格林沁。
在天津杨柳青石家大院的青砖灰瓦间,曾走出这样一位艺术通才:他是曹禺口中“超越剧本”的鲁贵扮演者,是让梅兰芳潸然泪下的秋海棠,更是自编自导《我这一辈子》的影史巨匠。今年适逢石挥诞辰110周年,这位集“话剧皇帝”“电影世纪男演员”“跨界艺术家”于一身的天津之子,用80余部舞台经典与《鸡毛信》《天仙配》等银幕佳作,书写了中国戏剧电影史上不可复制的传奇人生。
与石家大院 的家族根系
1915年3月2日,天津杨柳青人石绍廉的妻子沈树珍生下他们的第三个儿子,取名石毓涛,他就是未来的“话剧皇帝”石挥。第二年9月,石绍廉被调往北京工作,那年,石挥刚刚2岁,他的父亲石绍廉27岁。
离开故乡30年后的1945年,石挥从上海回北京看望母亲,并到故乡天津杨柳青扫墓,留下一篇《杨柳青:我的家》:“这是我旧日的家园。当年的庭院听说是早已卖给了旁人,假使这庭院还是我们家的,我也不会像今天两眼发呆地痴立在高墙的外边。人事有代谢,有兴就有衰,有悲就有喜,不要过分地伤感,败了的家是可以再建新的,再重头收拾旧山河……”
石挥祖籍是山东东阿,清乾隆年间石家先祖落户杨柳青。石家先祖发家的故事,有两种说法:一种是“和珅跌倒”后,和珅府里跑出个丫头,带着财宝,在杨柳青落难被石家人救了,嫁给了石家的独子。因为这丫头是旗人,后来被称为“旗奶奶”,“旗奶奶”接连生了五个儿子,一改石家数代单传,还拿出财宝教丈夫开当铺、做买卖,这样发了财;另一种是石挥的母亲告诉石挥的,说石家先祖早年也是打工人,辛勤肯干,稍有积蓄时梦中受仙人指点,到某个地方廉价买下一块地,挖出了金子。不管哪种说法,都无法验证,“姑妄言之姑妄听之”吧。
到了晚清,石家出了个石元仕,受到过慈禧太后召见,花钱纳捐了个试用道台的官,被赏赐花翎,成了天津“八大家”之一杨柳青石家的代表人物,是今天石家大院的主人。石元仕是老四门尊美堂,石挥这一支属于老二门正廉堂,已然家道中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石挥的父亲石绍廉读过书,娶了天津名门沈家的女儿,年纪轻轻当上内务部主事。石挥的四弟石毓澍说过“在我上小学前后(1924年前),家里的生活还是不坏的”。
自学成才的
“话剧皇帝”
因为石绍廉失业生病(一说去关外求职失踪),石挥家开始过紧日子了。石挥回忆说:“在学校的时候,我穷得连五六分钱一顿的中饭都吃不起,一天三餐只有改为晨晚两顿。”结果初中没有毕业,不满16岁的石挥考上北宁铁路车童训练班,在火车上当车童,什么脏活累活都要干。后给天桥的牙医打杂,在小卖部卖货,干过多种行当。
石挥有个小学同学叫董世雄,艺名蓝马,有“重庆石挥”之称。1934年,蓝马在明日剧团当演员,介绍石挥加入了明日剧团。石挥先从剧务干起,第二年,开始担任角色。经过几年摸爬滚打,1938年5月,石挥加入北京剧社。北京剧社时期的石挥,生活条件很艰苦,演出没有报酬,即便管饭也常常饥一顿饱一顿,但是石挥仿佛认准了自己的赛道,一边勤奋工作,一边如饥似渴地学习。据剧社成员陈书亮回忆,多次在文津街的北京图书馆见到过石挥看书。在戏剧家、导演陈绵的指导点拨下,石挥的演技突飞猛进,成功塑造了《茶花女》中的阿尔芒、《日出》中的李石清、《雷雨》中的鲁贵等角色。
鲁贵这个角色在《雷雨》中绝对是个配角,但是石挥就是靠着这个配角红起来的。1940年8月,石挥来到上海,第二年考入上海剧艺社,一直到抗战胜利后的1946年,石挥演过无数场的鲁贵,名声大噪。1946年7月,上海八大明星在兰心大戏院演出《雷雨》,剧中饰演鲁大海的白穆回忆,石挥演鲁贵真是下了工夫。他手里拿一张名片,从上场到下场,谨小慎微,循规蹈矩,对周朴园说:“老爷,客来啦!”就这么一上一下,引得观众哗哗鼓掌。白穆评价说:“我看过很多人演鲁贵,说句老实话,到现在为止,他演的鲁贵前无古人,后有没有来者现在不好说。”《雷雨》作者曹禺也说过“石挥演的鲁贵,比我写的都好”。
石挥最红的戏是参演上海艺术剧团在卡尔登大戏院的话剧《秋海棠》,由他饰演秋海棠。1942年12月起连演五个月,每天客满,上海滩当年流行“轧米、轧油、轧石挥”的说法,把看石挥的戏和抢米、抢油相提并论,不可或缺,可见其受欢迎的程度。
主编出版了《石挥谈艺录》的电影史学者李镇认为:“石挥在艺术上的技巧和方法都来自现实,即他所说的‘由根起’。他不粉饰现实,不与现实妥协;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摒弃所有的做作。正因为深谙人的劣根性,因此他也更珍惜乃至更准确地表达了人的善性。石挥的戏路很宽,奸佞之徒、英雄侠士、平民百姓都能刻画得入木三分。”
双栖演员
到电影编导
1941年,石挥开始涉足电影表演,逐渐从话剧、电影双栖演员转向电影编导。他先是拍了《世界儿女》《乱世风光》两部影片试水,随后在金星影业公司、文华影片公司主演了《假凤虚凰》《太太万岁》《艳阳天》《哀乐中年》等多部电影。
1947年,石挥与李丽华联袂主演影片《假凤虚凰》,石挥饰男主角三号理发员杨小毛,片酬一亿元(当时的币值)。片中石挥假扮富商相亲,通过一个小动作——把折好的口袋巾换成剃刀插在西装口袋里,再熟练地打开刮一刮,一下暴露了角色的本来面目,极具喜剧效果。因为石挥的表演有喜剧色彩,京(南京)沪渝津等城市理发业工会以《假凤虚凰》侮辱讽刺同业,抗议影片上映。经过协商,争议解决后,南京还义演三天。总之,《假凤虚凰》非常成功,导演黄佐临将该片译成英文,文华影片公司向海外发行,在英美上映后,颇受好评,也给主演石挥、李丽华带来国际声誉。
1950年,石挥自编自导自演了中国电影史上的名片《我这一辈子》,他的大哥石毓浔,笔名杨柳青,参与编剧。石挥从22岁一直演至60岁,以一个无名巡警“我”的经历,展示了底层中国百姓不变的悲苦命运。《我这一辈子》的艺术价值和社会人文价值跨越时代和国界,1982年意大利举行“中国电影回顾展”,展映了《我这一辈子》,有“电影界的黑格尔”之称的法国电影史学家让·米特里说:“我参加了这次回顾展,发现了中国电影,也发现了石挥。”
光影情殇
津门归魂
有人说:优秀的演技永远是一种独特的精神生活方式。明星光环背后的石挥是什么样子呢?
石挥对人称您,好交朋友。落拓不羁,不讲究穿,总穿一套罗宋西装。罗宋西装是传入哈尔滨的俄国派西装,也叫“罗宋派”(与“罗宋汤”的罗宋,同是Russia的沪语音译),主打一个板扎结实。石挥一件衣服穿几年,磨破了也不怕同行笑话。
石挥单身时,经常在“光棍影人大食堂”平津馆解决吃饭问题,爱吃面饼,有时直接下厨,自己煮面吃。石挥不喝酒,但抽烟,抽一种“红高粱牌”的烟;爱吃柿子,一次能吃8个。
石挥做过生意,和朋友开过小酒馆,担任经理。1948年听朋友建议,囤了棉纱(一说是纸张),仓库被火烧了,损失5个亿;由上海往关外倒卖衬衫,本都赔光了。这些经历让石挥总结出一句话——“做买卖真不是艺人干的事”。
石挥的感情生活丰富,挫折也不少,第一次恋情有点像今天的网恋。石挥与他的“隔墙的歌侣、梦中的女仙”,半年后在天津“奔现”。石挥后来到了上海,二人异地恋,要谈婚论嫁了,石挥忽然接到陌生人来信说女子死了,石挥直接写信到女子家(之前一直托朋友代转信件)去问,终于等到回音,女子说听到石挥在上海另有所恋,而自己现在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妻了。石挥的第一段感情就这样结束了,这次失恋被他写成小说《恋之根》,不排除有虚构的成分。
石挥的第二段感情是和周璇,周璇比石挥小5岁,是20世纪三四十年代上海滩当红明星,主演过《马路天使》《长相思》等影片,演唱的《天涯歌女》《四季歌》《夜上海》等歌曲流传至今,成为经典。从1945年到1948年,石挥和周璇的恋情备受关注,1947年,著名作家陈蝶衣为漫画《艺人百态图之石挥》配了一首诗:“话剧舞台称帝王,看来一表亦堂堂。难忘惟有金嗓子,假凤虚凰最断肠。”“金嗓子”就是周璇。1948年8月,当时的《中央日报》(贵阳)刊出一篇《周璇迁居香港,石挥心血白费,他俩婚事可能告吹》的文章,果不其然,石挥与周璇的感情虽有反复,终于没有峰回路转,真的告吹了。
1949年2月,有报纸登出《数年心血白费,石挥不追周璇,童葆苓是进攻目标》,这是怎么回事呢?
1949年初,石挥自编自导自演的第一部电影《母亲》开拍,需要一个会唱京剧的女演员扮演护士“小莲”,石挥的好友李万春推荐了童葆苓。童葆苓从小在天津长大,和姐姐童芷苓,哥哥童侠苓、童寿苓,弟弟童祥苓合组过著名的京剧苓社,俗称“童家班”。
石挥与童葆苓可以算是天津老乡,因拍戏产生恋情。童葆苓的父母却不同意,因为童葆苓当时只有20岁,比石挥小了14岁。但童葆苓很坚决,非石挥不嫁。他的父母看石挥人品不错,年龄的鸿沟也就不算事儿了。1951年,石挥与童葆苓在北京订婚。1954年,二人在上海结婚。
1957年11月中旬的一天,42岁的石挥失踪,直到17个月之后,公安机关确认,在上海南汇的海滩上发现的一具男尸是失踪的石挥的遗体。
2004年,石挥的四弟石毓澍向天津市西青区有关部门表达了希望让兄长石挥叶落归根的想法,得到了西青区委、区政府的大力支持。同年9月,石挥的骨灰由上海迁回天津,葬在西城寝园。